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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幼年期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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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培盛有點懵。

他甚至要跟同樣在門口站著的秋雪再確認一下,自己沒有聽錯,皇上叫的是造辦處,不是尚衣監。

蘇培盛明明記得,皇上進門的時候,一眼看到的,之後提起的都是信貴人的騎裝。便是一時高興了也該叫尚衣監啊,造辦處又是從何說起啊。

造辦處的主事小雞啄米似的聽著皇上的吩咐,又保證了明日就能出幾版樣品請皇上指點,這才告退。

夜裏皇上心情甚佳,替姜恒選了好幾種騎裝的花樣。

還不忘讓屋內多點燈燭,口中不忘養生經驗:“眼睛是頂要緊的,夜裏亮光不夠寫字看書極傷眼睛,切忌這般。勿要如今眼清亮,看什麽都清楚的時候不當回事。等真傷了眼,讀書寫字都要戴西洋鏡就知道麻煩了。”

前世深受近視煩惱,擁有好幾十副眼鏡的雍正帝,拿出自己的經驗來囑咐姜恒。

而前世不但身受近視苦惱,更因對著電腦太多同時患有幹眼癥的姜恒,心有戚戚表示皇上您說的對極了。

皇上又擡眼看了看宮女點起的燈燭,發現除了兩根亮堂的白蠟,其餘就都是略帶昏黃的黃蠟或是羊油蠟。依皇上過目不忘的記性,對數字的敏感,腦中微微一過,就想起了姜恒如今貴人份例裏的燈燭。

貴人份例上,日例也只有一支白蠟,一支黃蠟,三支羊油蠟的。

皇上翻花樣子冊的手就是一頓。

他記起姜恒案上的書和每日都練的字,再看著手裏這銅扣做的活頁冊,便覺得讓她用蠟燭的用度也緊緊張張的,實在是委屈。

“蘇培盛,明兒讓內務府擡一整箱白蠟過來,記在養心殿上。”蘇培盛應了一聲,還沒及走,皇上又道:“以後每月按此例送來。”

其實習慣了前世穩定燈源亮度的姜恒,對這裏連蠟燭都要精打細算使用,是頗為苦惱的。

但到內務府另外添買亮度最佳的白蠟,著實價格不菲。

姜恒算過自己的身家,屬於雖負擔的起,但也著實會心痛的程度——拿錢額外買蠟燭點,真是貨真價實字面意義的燒錢。

這會子皇上出手,姜恒愉快享受到了她消費,領導簽字買單的快樂。

除了蠟燭外,皇上順帶又讓蘇培盛去尚衣監傳話,信貴人這回做的所有衣裳,都直接去前頭的體仁閣緞庫和皮庫領料子,不必再來永和宮領。算是皇上把她去獵苑要做的新衣裳衣料集體包圓了。

皇上選夠了花樣,合上後又道:“你自己想著還要做什麽衣裳,這回一起做了便是。到了草原上,白天夜裏氣候差的大,寧願多做些備著,也不要少了。”

姜恒心道:皇上,既然您都這麽說了,我就要淺淺炫幾件毛皮大衣了。

宮裏的事兒,經了造辦處和內務府各庫,就沒有了秘密。

如果說皇上包圓信貴人往獵苑去的衣裳,被太後點了同去獵苑的年輕常在答應們還只是羨慕和醋意的話,那接下來幾天,造辦處接連給信貴人搬去的幾匣子‘活頁冊’就令她們吃驚了。

活頁冊?什麽是活頁冊?

內務府為什麽給信貴人送兩箱這種東西?

什麽?這東西是信貴人自己琢磨出來的?

“她不是在做茶嗎?怎麽突然變成了做什麽冊子?”馬佳氏憤怒地把手裏的茶葉筒往地上一擲,純銀的茶葉筒體格較軟,不禁摔打,立刻磕出了凹痕。

馬佳氏聞著宮裏濃郁的茶香和檸檬香,一點沒有清爽宜人的感覺,只覺得煩躁的不得了:信貴人真是煩死個人!

自打信貴人給皇上送了什麽‘枸櫞茶’,禦茶房露出消息來說皇上喜歡後,她們也都跟著研究各種果茶。以至於南果房的枸櫞供不應求,馬佳氏還是花了重金才弄來四個枸櫞。

她起初只當這東西是尋常的橙子金黃版,切開一塊就直接吃了,當場就給她酸成了一個包子。慌得旁邊宮女連忙遞水:常在這臉都皺的變形了!!

不得不說,沒有現代奶茶店各色奇異的果茶打底,馬佳氏對於枸櫞這玩意能入茶非常不可置信。

甚至對皇上的口味都產生了懷疑:皇上喝這麽酸的東西?難道皇上沒有味覺?他又不是懷了胎的婦人!

馬佳氏之前看嫂子懷孕吃酸梅,都沒這麽酸!

但甭管馬佳氏和後宮嬪妃覺得多離譜,皇上表現出喜歡來。

萬一皇上到了她們宮裏,喝別的茶不順口呢?

於是馬佳氏這些天沒幹別的,就跟茶擰上了——禦茶房能露出這種新果子來,就已經是頂天了,具體的茶方並沒有流傳出出來。聽說太後倒是直接找禦茶房要了方子,但馬佳氏沒這個臉面,只好自己慢慢試驗。

誰知她這邊還沒試驗出能入口的茶,就聽說信貴人又不做茶了,反而琢磨出一種什麽新鮮冊子,皇上也很喜歡,甚至當晚就宣了造辦處。

之後更讓造辦處做了許多種樣式,各樣式還都會給信貴人送去一匣。

馬佳氏氣的不得了,見宮人小心翼翼去撿銀茶葉筒,就煩的坐在桌前給自己扇風:“聽名字不過是書本冊子之類的東西,還能是什麽新鮮玩意兒!”

馬佳氏雖認識字,也讀過書,但從儲秀宮學了一個月規矩,尤其是經過年貴妃的筆試後,很有些得了創傷後綜合征的感覺,簡直不想再看一眼書本類的東西。

她如今書架上也累著些書,還是因為打聽到信貴人經常去書庫要書,馬佳氏覺得不能輸,才跟著去要的。

如今又聽說信貴人做什麽活頁冊,馬佳氏這種戰鬥欲旺盛的人,都覺得累了:她有完沒完啊!

馬佳氏騎術很不錯,她暗下決心,等到了草原上,一定要在騎術上壓信貴人一頭!

關於活頁冊,馬佳氏很快也就知道了是什麽新鮮東西。

造辦處造出來的活頁本,皇上看過樣品後滿意,第一當然不忘分享給他十三弟。

正在大清審計處,不,大清會考府和戶部擔任雙重領導工作的十三爺,天天對賬對的腦瓜子發麻。對於能把所有紙靈活取下來,隨時也能再匯成一冊的活頁冊也很喜歡。

怡親王來跟皇上謝恩的時候,審美都非常在線的兄弟倆,還一塊對活頁冊的外觀進行了進一步商討和改造。

造辦處當日又收到了來自怡親王的圖紙和大批訂單。

話說怡親王如今還兼著內務府的終極領導,於是內務府下屬的造辦處對怡親王的圖紙和要求,那真是不敢有一點疏忽,繼續加班加點幹活。

不過幾日,活頁冊就基本完備了,皇上又將其賞給了前朝親信近臣。

後宮裏則當然先送太後、皇後處。這兩處收到後,這活頁冊便在後宮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妃嬪們就像拿著銀子買枸櫞一樣,再掏錢去造辦處買這皇上喜歡的新鮮東西。

太後也就罷了,她現在只想享福,不想幹活,當真拿活頁冊當成夾繡片樣子的本子,覺得確實方便。

而如今後宮的當家人皇後卻格外喜歡活頁本。

作為後宮的總管理人,皇後每天要經手的人和事兒真是多不勝數。且後宮還是個很喜歡講究舊例的地方。遇事要先翻在先帝爺手裏的舊賬舊例是怎麽做的:大到太後娘娘的壽辰大宴,小到最末的答應生辰賞下去的席面,哪哪兒都要循著老祖宗手裏的規矩走。

於是皇後宮裏的宮女都得認字不說,還得是檔案專家,提起什麽事兒來好去翻舊例。

如今皇後就想著將各種常用的成例匯總起來,以後查閱方便。且也可以隨時取下一張,讓人照著辦去。

為此皇後還於一次請安後特意單獨留下了姜恒,讚她心思細巧。

姜恒仍然是回皇上那些話:“臣妾原不過是想著把花樣子排起來……”

皇後笑著打斷她:“甭管初衷是什麽,總歸是你的心思,做出了好東西。”然後對貢眉一點頭,貢眉就捧上一個纏枝紋的扁盒來。

皇後招手讓姜恒坐到她身下最近的位置來。

“這只紫瑪瑙鐲,顏色嬌嫩柔和。你年紀輕,正配這樣的鮮明色,拿去戴吧。”姜恒起身謝恩。

皇後並沒有讓宮女傳遞,而是親手打開扁盒,姜恒就見裏頭除了一只手鐲外,還有同塊紫玉的鐲心雕成的一枚葡萄樣的小香插。

“宮中女子都喜歡葡萄紋,石榴紋,為的就是多子多福的意頭。本宮也盼著你早有好消息,皇上的子嗣實在是少了些。不光太後著急,本宮也急得很。”皇後這是第一回 跟姜恒私下裏單獨說話。

她不是個隱晦人,於是直接表達自己的態度:她是中宮皇後,不是見不得嬪妃得寵有孕的人。

換句話說,皇後幾乎是跟姜恒直說了:我跟貴妃不是一路人,你只管得寵,努力加油,最好快點有結果!

姜恒其實一直有點避免想象,在古代這個醫療條件下,懷孕生子的艱難。

此時只是低頭接過來:“臣妾謝過皇後娘娘。

姜恒收到造辦處送來的兩箱活頁本後,非常驚艷。

之前她買過最貴的一個本子也是將將一百塊的活頁本,那還是因為本子號稱用的是真皮,摸上去手感很好,裏頭的紙也是什麽純木漿紙,顏色柔和對眼睛好。

姜恒著實喜歡,才花重金一百塊買了個本子。

但跟現在拿到手的活頁本一比,姜恒的重金本就黯然失色了。

她如今拿到的活頁本,每一本都寫滿了昂貴:有泥金木刻硬封的,也有軟綢錦帛軟封的,有金線羽緞密織華麗風的,甚至還有貂皮海龍皮等毛茸茸封的。其中最重量級的一本是紅木硬封的上頭另鑲嵌了各色碎寶石珠子拼成的花,單獨擺在那兒不像本子,倒像個小桌屏。

總之異常精美。

姜恒再次幸福地沐浴在金錢的光輝裏。

這也算是自己的項目獎金了。

說來,類似的項目她還有很多。

那些偉大的發明,諸如工業革命的火車頭和堅船利炮她不可能無師自通,她穿過來的時候,也沒自帶什麽靈泉或者系統,那些強國富民的水稻種植種子和技術,也都不可能實現。

甚至那種穿越文裏,靠玻璃肥皂的制造業發家致富她也做不到。

但姜恒也有精通的地方,那就是辦公用品。

各種便利的辦公用具,她了解的不要太多,應當正對皇上這個工作狂的心意。

不過一個活頁本,暫時也就夠了。

姜恒覺得作為貴人,就像作為普通科員,對公司的貢獻也沒必要太多。要想她貢獻更多項目,那得升職加薪才行。

說到底她主要想造福自己,就像工作主要是為了養活自己,讓自己過得更好,加班加點的卷,是為了自己多獎金多升職,而不是白打工,讓老板多買兩輛瑪莎拉蒂的。

活頁本項目後,姜恒就準備在出宮前先走一走對自己有利的劇情線。

景陽宮是東西十二宮裏,很特殊的一個。

紫禁城初成的大明年間,這裏也曾經也是妃嬪的住所。這座東六宮最東北角上的宮殿,因位置比較偏僻,一直不屬於上佳的宮室。

而先帝爺的時候,哪怕後妃眾多,人擠人的住,這景陽宮也是沒住人的。

只因前明萬歷年間,被萬歷帝厭棄的恭妃在此住了三十多年。幾十年來,恭妃基本就被深鎖這景陽宮宮苑內,連兒子都不能見,於是這景陽宮就成了不掛牌子的一座冷宮。

誰也不想住這樣的宮殿。

於是在順治爺的時候,就把這改成了一座藏書閣,從此後再也沒有妃嬪入住。

景陽宮就在姜恒住的永和宮正後方。

皇上從前就提過,姜恒願意看書,若是宮中書庫沒有的,可以去景陽宮取閱。姜恒算著時間,到了景陽宮的劇情點了,就又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句,想去景陽宮看書。

次日蘇培盛就親自送了養心殿的批條來。

禦筆親書,乃是姜恒去借書的憑證。

蘇培盛還非常周到道:“奴才已經去景陽宮跟掌事太監說過了,貴人若要看書只管去就是。”又提前解釋一二:“景陽宮主殿珍藏的是孤本與部分名貴字畫,皇子們也只能借了抄錄的。但東西兩配殿裏放著的都是宮裏每年印的新書,俱有底印,貴人若喜歡可以直接取走,不必送還了。”

姜恒接過養心殿的批條:“多謝蘇谙達了。”

蘇培盛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只要他想盡心,就能把事兒辦的讓人舒服。

他前後都替姜恒想到了,招呼也都打過了,姜恒領他人情,送上荷包。

景陽宮內十分安靜。

做景陽宮的宮人也很清凈,上頭沒有人要伺候,不用看主子的臉色,只需要保管好這宮裏的架架書籍即可。

然而,在這景陽宮裏,清凈的不只是工作環境,還有荷包。

景陽宮宮人那真是沒有賞賜外快。

於是姜恒受到了非常熱烈的歡迎,像是顧客稀疏的飯店,終於迎來了大客戶一樣。

景陽宮掌事太監,態度好的不像話。

他們在景陽宮裏,也是知道外面風雨的。這信貴人可是宮裏炙手可熱的新人,這回她要來借書,還是蘇培盛親自來打過招呼的。

姜恒去正殿參觀了順治帝、康熙帝的藏書和藏畫,當然最珍貴的也不會放在這偏僻的景陽宮,仍是珍藏在乾清宮內。

參觀過後,她也並沒有借閱任何孤本,只是往東側殿去挑選了一番,最後拿走了一套宮中去歲禦制新版四書五經。

上頭不僅有朱子等先人的註釋,更有先帝的一些批註。故而皇上登基後,命內務府重制了禦制版,發給諸位皇子,邊領略聖賢的道理,邊領會聖祖的真言。

姜恒如今終於把各種幼教讀物抄了個遍,通讀了個遍,可以向著四書五經進發了。

掌事太監見她選好了書,連忙去登記上,又奉上一份書單子奉承道:“這景陽宮裏頭書多,不能生火,總有些潮氣。貴人若是嫌棄這裏潮濕,以後盡管可打發宮裏的姑娘們來說一聲,奴才就命人去送書。”

姜恒正好要問這件事:“我見這景陽宮只一個宮女,平日裏能忙的開?”

景陽宮的太監就忙解釋道:“原本是兩個宮女,只是巧了,昨日有個宮女犯了錯兒,叫敬事房罰到後頭景祺閣當差去了。因這景陽宮也不是什麽要緊地方,一時還沒有宮女補過來。”

姜恒就道了聲辛苦,之後給了分量頗足的荷包。

謝謝管事提供的信息,我再次確認了具體的劇情時間點。

而收到大荷包的管事則覺得,這信貴人真是個和氣人啊。之前聽說跟她同住的周答應,被擠兌成了宮女,現在看來傳聞不可信,這明明是個連宮人都關心的善良小主啊。

若是周答應聽見這太監的心聲,必要吐血。

“主子,再往前走就是景祺閣了。那陰氣重,咱們回去吧。”

姜恒搖頭:“方才聽李內監說起景祺閣,我才想到,那地兒我還沒去過呢。”

跟她來的是秋霜還有兩個負責拎書的小太監,都紛紛表示:“那地可沒什麽好看的。”如果是景陽宮是前朝的冷宮,那景祺閣可就是本朝的冷宮之一了。那裏關過幾個惹怒了先帝爺的常在和答應,據說還有病死在裏頭的,以至於景祺閣非常之不吉利。

姜恒指了指書:“聖賢書壓著你怕什麽?”

秋霜也無法,只好跟著姜恒走。心道主子還是這麽個脾氣,喜歡到處逛去。只要天氣過得去,主子隔三差五就會去拜佛,起初她們以為主子虔誠,後來她們都發現了,貴人大概只是借機到處走路——從永和宮到拜佛的地方,正好跨越東西六宮,給她名正言順逛路的機會。

其實要不是姜恒喜歡到處走到處看,也不會走到玉帶池上有點偏的小彎橋上,以至於差點被大鵝打了。

此時姜恒非要去看看景祺閣,秋霜見攔不住也就理解了,心裏還有點長姐看妹妹似的憐愛:“主子到底才十六歲,到了這深宮中,心裏好奇吧。”

姜恒走在路上,想到的是景陽宮劇情。

《信妃錄》的主角,無疑是瓜爾佳姜姮。

但裏頭也有很多著重描寫的配角,其中有一位宮女給姜恒的印象尤其深。

宮女引橋,如果把她單拎出來,其實可以單獨為主角,寫一本《大清女官錄》,而且還是標準的美強慘的那種大女主。

引橋出生在下五旗最普通的一個包衣人家。

她出生就集合了許多慘點:爹好賭好酒好打人,娘眼裏只有兒子沒有女兒,弟弟更是仗著生母的溺愛,處處欺負這個長姐。

引橋原本也不叫引橋,她本名叫引弟,寄托著生母那對兒子的執著。入宮的時候,她都是頂著這個名字進來的。

宮女入宮後,是可以定期跟家人在順貞側宮門見面的。有的爹娘趕緊趁機給女兒塞點錢,但引橋的爹娘那是固定要把女兒的最後一分銀子掏光,還要罵她不爭氣,不能去主子跟前伺候,得不了賞賜,沒法幫扶家裏。

引橋起初感念父母養育之恩,對於自己交不出更多銀子,還一直還內疚來著。

她去不了各宮妃宮裏伺候,不是因為她個人素質不夠,而是她個人素質太夠。她生的很標致,還是那種帶點小狐貍似的媚意的標致,之前甭管她怎麽討好管事嬤嬤,嬤嬤們也明確表示,你這張臉吧,要是沒有大背景,就別指望去宮妃宮裏的,那些娘娘們也不會喜歡的。

引橋只能在內務府各庫裏打轉。

甚至去歲年貴妃宮裏的掌事宮女,在挑人的時候,偶然看到了她一眼,就覺得礙眼,甚至想著這宮女在內務府也有可能被萬歲爺偶然看見,有讓她‘狐媚臉迷惑了去’的風險,於是就把引橋扔到了人煙最稀少的景陽宮看房子。

但引橋從來沒有自暴自棄過。

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幾乎是過目不忘,於是在景陽宮的時候,就對裏頭的太監們恭恭敬敬的,學著認字甚至是寫字。紙筆當然沒有,但是樹枝子和沙地還是有的。

景陽宮的靜寂,對她來說也好。

她心裏最大的夢想,就是等熬到二十五歲出宮,憑自己認字當過宮女針線不錯這點,去繡房找個活計幹養活自己和家人。

然而美強慘的命運一直追隨她。

上月,她去順貞門見爹娘的時候,他們通知她:她那好賭的爹欠了對他們家來說,根本還不起的一百兩銀子巨款。

引橋原本替家裏發急,想著怎麽辦的時候,爹娘繼續通知她:你不用急了,我們有辦法,那就是把你賣了。

引橋當時都懵了:我在宮裏做宮女,是入了冊的。怎麽能被賣掉?誰敢買宮裏的人?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是怎麽被賣掉的。

她的父母把她賣給了一個老太監。

前明的時候,宮裏對食這種事很多。但大清的宮女是包衣出身,跟太監身份有別,所有宮裏是禁止對食的。但正因為禁絕,有些太監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就會私下裏威逼利誘宮女與之對食,很是變態。

只是這種事太監們也不敢真的強逼鬧大,畢竟有違宮規。

多半是宮女有什麽把柄落在他們手裏不得不從。

引橋自己倒是沒什麽把柄,但她這對好爹娘把她賣的徹底。

就是從這兒起,引橋開始第一次覺醒。她拒絕被那個五十多歲的老太監當成‘自己的女人’,哪怕他威脅要借著出宮采買的機會,去踏破她家門,她也堅決不肯答應對食之事。

老太監抱著必成的心思去問一回,居然被駁了。

深覺丟了面子,就找了個機會,把引橋從景陽宮發配到了更冷宮的景祺閣,各種借故克扣她的月例,還去明裏暗裏威脅過她幾次。

引橋卻硬是咬牙撐了兩三個月不松口——她有一股子血勇,宮女都是包衣出身,有名有姓登記在冊的,性命可比尋常太監值錢,這老太監再饑色,只要她抵死不從,他橫豎不敢弄死她。而外頭的家人……引橋也不把他們當成家人了,愛死死去吧。

但人活著就要吃喝,老太監故意折騰她,扣她月銀口糧,兩三個月下來,引橋也被逼的山窮水盡,不是死就是從。

引橋就是在這時候,遇到了女主姜姮。

兩慘人相遇。

書中這一年九月,女主因弄壞了皇上送給貴妃的生辰禮,星動儀,而被貴妃怒而發落到景祺閣反省來了。

女主當真是個極善良柔和的性子,自己還倒著血黴被貴妃針對呢,得知引橋的淒涼後,還是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給了引橋五枚赤金戒指,足以抵過一百兩的債務。

這些錢也算是救了引橋的命。

老太監拿了金子填平賬目是一回事,主要是摸不清引橋金子的來源,怕她傍上了大人物,所以才退縮了,拿錢了事。引橋躲過一劫,之後越發奮發,直到被內務府的一位嬤嬤看上她性子倔強又會認字寫字算賬,就收作了徒弟。

這嬤嬤也是熟人,正是當日教導新人嬪妃的四大金剛之一,內務府專管刑罰的嬤嬤。

引橋跟著這樣的師傅算是有了庇護,之後又是不能書寫盡的漫長心酸奮鬥史。

熬到二十五歲的引橋,也沒有出宮,而是繼承了師傅的衣缽,在慎刑司當起了管事,成為了宮裏最年輕的掌事宮女之一。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信貴人的幫助,沒有那五個金戒指,她或許早就活不下來了。

書裏十年後,女主升信妃,被皇上發現真善美的過程,就少不了引橋的幫助。

這是故事線最完整配角之一,亦是姜恒最喜歡的配角之一,同時更是個後期在宮裏舉足輕重的人物。

姜恒今日過去,不單是想提早去撿一波幼年期慎刑司大神,更想避免一個女孩子,受到長期的令人惡心的惡意欺淩。書裏甚至特意寫過,引橋到了十年後,還是會為了當年事在噩夢裏驚醒,需要從太醫院討藥吃。

永和宮跟景陽宮挨得很近,秋雪又是個交游廣闊各種消息都能打聽了來的。姜恒表露出對景陽宮的興趣後,秋雪也關註了:景陽宮的消息都不用格外打聽,根本也沒有什麽秘密,都是大門四開的。

於是姜恒在聽說秋雪提起景陽宮有個宮女犯了錯,被打發走後,就知道,到時候了。

去早了也沒用。

這世上,總有一些南墻得自己去撞。

引橋曾經以為的血親,親身的爹娘,其實就是她的南墻。撞了才知道,墻是沒有感情的,你頭破血流對它來說也沒有意義,你不能感動一面墻,你只能回頭。

經歷過這種失望的引橋才是引橋,不然就還是那個每月傻傻把錢交出去,盼著爹娘心裏會念自己好的引弟。

姜恒沒想到,自己來的這麽巧。

她原本只以為,會看到一個被家人出賣,正在蛻變期痛苦的引橋。誰料,剛到景祺閣門口,就看到裏面有個太監正抓著一個不停甩胳膊想要掙紮的宮女。

她居然撞上了犯罪現場!

“貴人……”秋霜作為宮女,自然知道些宮裏的黑暗弊端,一眼看出這老太監的衣裳滾邊帶花紋的,顯然是個管事級別。而這衣裳滾兩道藍邊,似乎還是敬事房的!

敬事房不光管著所有的太監,還管著送妃嬪綠頭牌。故而秋霜雖然看不慣這種太監欺壓宮女,卻一時沒敢出聲,怕給自家貴人惹麻煩。

姜恒都沒看到秋霜可憐巴巴看自己,直接道:“這事兒要管。”

秋霜立刻有了底氣,拿出張飛喝斷當陽橋的氣勢來:“好大的膽子!有貴人在這裏,竟還敢行兇,還不松手!”

景祺閣好幾年沒有人住了,荒的不得了。

那太監顯然也沒想到會有人到附近,聽這一聲尖利大喝,嚇了一跳,連忙放手。

轉頭一看內心立刻大呼糟糕:居然是皇上最近的新寵信貴人!

作為敬事房的太監,他們看人下菜碟最厲害。信貴人如今的要緊程度,可比一般的嬪妃都強。

於是立刻上前行禮,然後口中解釋道:“奴才敬事房副總管太監陳得寶,見過信貴人,回貴人的話,這宮女不守規矩,手腳很不幹凈偷盜了財物,奴才要她交出來她死活不肯,這才急的拉扯了她兩下。”

這理由當然就是騙鬼。

但陳得寶不過是給這信貴人一個臺階下罷了:他是敬事房副總管太監,眼前這卻是個最低等的小宮女。信貴人大概是一時驚訝沖動,才叫破了出來,只要自己給一個糊弄的過去的理由,信貴人點了頭就可走人,自己仍舊想幹啥幹啥。

想必,她一個新入宮的貴人,就算是皇上喜歡,也不敢就得罪敬事房的管事。

她以後還要在宮裏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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